浪人吟
冬來。自北掩至。
北是故居
曾流浪整夜於街頭的
就如此的醉倒 不再
想夢鄉的孤寂 和涓涓的
流水 和草地 和童年
北風呵──
江南長草流水青山
夢欲跨一足之旅 去拾
不足以記掛的
不足以記掛的
心
。
這冬。屬於心的一季。
──1965年5月刊於《芷蘭季刊》
霧暮‧夏力道
陽光被斥棄於白白之外
霧 鎖於五步
而雨乘風蕩笑
風吹拂
滿眼是綠
是藍
山喲 海喲 雨喲 霧喲 風喲 暮喲
霧暮和夏力道和我
步伐只嚷着靜呀單調呀
鳥們就來把靜一腳踢開
誰去飲如此一席黄昏
把這個霧暮埋在山頂
那架黑邊眼鏡而兩鬢斑白的少年
──1965年8月刊於《芷蘭季刊》
圓
玄之玄
圓之圓
拋物曲線
無始無終
滾
透不出的
憤怒
紅了一脖子
心碎
──1966年2月刊於《藍馬季》
未開始的終結
二月之晨
天氣陰暗得黃梅雨
晨也晨不來
小倩 妳沒有春天
竟如此淒淒地去了
匆忙得令我驚惶失措
一如你之到來
雨點輕拂着妳柔柔的面碑
小倩 零歲 死於未出生之前
這本來是個不值得來的世界
妳反對來我也無話可說
越南的孤苦支撐着
拭着淚在戰壕裏翻看父母
無望地嗚咽着
保良局前躺着無數呻吟的可憐
不人道與仁道陸續無情交替
妳不來也罷
亞巴郎 你好狠呀
能怨我嗎 依撒格
妳在母體內吸啜着最後的一滴乳
此世界非妳世界
適合時再來吧
別了 我親愛的 小倩
沒有春天的
小倩
伊和我都那麼想
不來總比來早了好
就把記憶寫在碑上
神話裏的石塊自心坎移植到記憶裏去……
──1968年2月刊於《中報週刊》
夏日‧晌午
晌午
旗杆也沒有影子
憤怒的阿波羅在上
喘着白霧的柏油路在下
在這個撒着網狀紋的亭子裏
我掀着敞開衣鈕的夏威夷
揚向五月的
晌午的
風
風不來
網狀的亭子裏沒有音樂
喘着的白霧哀演羅馬焚城日
哦。海倫
鳥不來
網狀的亭子裏沒有音樂
我們往哪裏去
吶喊的末日自古代傳來
歷史是一環輪子
去而復來 唉！
連旗杆也沒有影子
晌午
──1968年5月刊於《中報周刊》
醉
再煮一壺高粱
秋的枯葉已跌倒
在雪堆裏
在長安的古道上
酒字大旗颯颯地揚
在雪飄的暮裏
醉便躍然
自我眸間溜出
倒在笙歌絃管中
猛抬首
星光在哪
再煮一壺暖暖的高粱
在我們的世界裏沒有醉
我們便說着如何抽刀斷水
說着如何散髮扁舟
說着如何小謝
說着如何得意盡歡
說着說着
躍然
躍然自眸間躍出了
醉
再煮一壺高粱吧
晚風裏
有一少年狂歌曰
古來聖賢皆寂寞
惟有飲者留其名
──1968年9月刊於《中報週刊》
雨夜的變奏
而窗響着
窗外的芭蕉響着
牛奶的月光睡在雲裏
醒來
在雨夜
在雨夜
想妳
而雨在唱催眠曲
樹們輕輕地搖着
搖在大網仔的
水泥路上
水泥路上
雨下着
哼着青春調子的雨
我們走着
濺着斬竹的泥塊
想北潭的路
披着斜斜方紋的雨
不在雨夜
在關帝廟外
在一九六六年之春
在微微盪着雨粉的三月
在狹狹的長獨木舟裏
我們揚溢着青春
我們揚溢着歡樂
塵封了的芭蕉
而雨下着
窗響着
窗外的芭蕉搖曳着
搖在昨日
搖在雨夜
──1968年12月刊於《中報週刊》
許定銘文集 